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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焚香引幽步,酌茗开净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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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隔了两周的书法课堂上,比之前仿佛都要热闹几分,石桓亭检查点评完学员们的作业后继续讲解「永」字八法里的「横」和「竖」。

    “书写「横」,也叫「勒」,抑左扬右,左低右高。短横轻顿,长横重顿。”石桓亭边说边提笔示范。

    在全员练习了一刻钟后,石桓亭继续讲解「横」

    的藏锋法和露锋法要点以及「悬针竖」和「垂露竖」的书写规范,然后听凭学员们自己各归各位加以习练。

    弘庭梧上完一节古琴课,悄悄走进书房看沈凤栖写字,韩双鹊抬头望着这两人的气息神情,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但又不确信。

    寒枝在石桓亭的“悉心照顾”下,把「横」和「竖」

    写得成熟老道,石桓亭倒也举贤不避亲,把他女友的书法当成范本给大家观摩学习。

    凤栖已经把大半首《普庵咒》轻松拿下了,古琴课间弘老师把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放在悉心指点韩双鹊了,课后又拖堂为她把后半曲弹下来录像。

    午饭后四人前往楼顶看一众草药,有的正开着花,有的已然结果,红黄紫白点缀期间。

    “密花孩儿草的花是幽蓝幽蓝的,看着特别提神。”凤栖对一同观看的寒枝说。

    “这棵徐长卿有一米高了吧?正结着果子呢。长卿兄你好呀。”寒枝用食指轻轻拍打着说。

    “徐长卿来自于人名吧?”石桓亭问。

    “嗯!明朝某位官员用草药治好了宋太祖的胃病,所以无名草药被皇帝赐名徐长卿了。”寒枝回答说。

    “绿油油的叶片,洁白的小花,乌黑的果实,这就是火炭母在秋天里的三大标配。”弘庭梧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小时候的村后漫山遍野,记忆犹新。”

    “这些聚在一起的飞蓬、虎仗、解蠡、零榆、陵游、鬼卿、紫菀、紫葳和蜚零,一个个的,名字都好听极了。”寒枝说。

    “还不及这边的草药名字香呢,有菀华、白芍、京墨、江篱、南星,还有素问、白青和宛童。”凤栖说。

    “以后我们女儿的名字就从这些草药里取来吧?”石桓亭对寒枝说。

    “你更喜欢女儿吗?”寒枝到问道。

    “女儿才和这些药草名更般配啊。”石桓亭笑说。

    “为了取药草名专门生个女儿。”凤栖说完呵呵笑了几声。

    “那你更喜欢女儿还是男孩呢?”弘庭梧望着笑颜如花的沈凤栖问。

    “都好,随缘。”

    寒枝上完古琴课便和石桓亭双双回了东篱。沈凤栖和弘庭梧徒步去了安远路上的玉佛寺游完,她偏爱楼上那尊慈眉善目且宁静温润的玉佛,仅仅只是远远看着就心生欢喜。

    两人肩并肩信步在寺院的抄手游廊,听经闻法总能带给人短暂的远离世情俗事,她们的晚餐就在庙里与陌生的善男信女们坐在一起吃20元一碗的素面浇头。

    “你常来玉佛寺吗?”走在陕西南路人行桥上的弘庭梧问她。

    “不常来,某次周末在玉佛寺禅修过两日。”

    “念经还是打坐?”

    “早晚课会随法师们一块念经,上下午只是行香打坐。”

    “晚上呢?”

    “听复旦大学的哲学导师讲佛学。”

    “几年前我也曾随母亲在寺庙里参加过七日禅修。”

    “感觉怎么样?”

    “挺清苦的,每天睡眠严重不足,不过坚持几天习惯后感觉不错,特别是最后一天,身心舒展。”

    “伯母常参加禅修吗?”

    “每年会去两三次。”

    “那伯父去过吗?”

    “也去过几次,公务繁忙,不过,父亲倒也享受寺庙里那种清静平淡的生活。”

    “你们一家都有佛缘。”

    “也不尽然,临潭就不喜欢去寺庙。”

    “赵总是个非常理性的人,凡事讲究逻辑,对于信仰这种思维语言都到不了的境地,他是持观望甚至怀疑态度的。”

    “说明还不够理性,理性的极致才会升起信仰。”

    “信乃道源功德母。”

    “右边的马勒别墅城堡你进去过吗?”弘庭梧转换了话题。

    “走在延安中路人行天桥上的人,目光应该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天桥下花园里那座色彩斑斓状如童话般的马勒城堡吸引吧,我只是远观从未进入过。”

    “据说是一位英籍犹太人叫马勒的父亲为女儿的梦境所建造起来的童话世界,历时九年才将女儿的梦境变成现实。”

    “这是怎样的父爱,世间的女儿都应该享有这么一位慈爱温柔的父亲,哪怕她们的父亲不是家产万贯或富甲一方,有这样温暖的父亲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我从小就没有和亲生父亲一起生活过,但没有父爱的缺失匮乏感。”

    “那是因为你有个像生父一样温暖的继父,填补了父爱。”

    “不是的,父爱的缺失往往不是因为父亲不在,而是父亲不爱,父母相爱,他们的孩子就不会有爱的缺失感。”

    “有道理。爱的基因也会遗传,父母爱的深沉,后代也会跟着幸福美满。”

    “平时别墅是不对外参观的,用餐或是住宿才能入内。”

    “据说每年春天,别墅里面绿草如茵的草坪里有各种颜色的鲜花盛开。”

    “我们可以在草坪上拍婚纱照,或者干脆我们的婚礼就在那里举行好不好?”

    “这么快就谈婚论嫁,有点不习惯。”

    “那就明年再与你谈婚论嫁。”

    “听说里面植有的龙柏和雪松很名贵。”

    “我们现在可以进去喝咖啡。”

    “改天吧。况且我也不那么热衷于咖啡。前面有个小贩摊子的甘蔗汁挺好喝的,我们去尝尝。”

    “好。”

    “这条路上藏着很多小秘密和小乐趣。”

    “甘蔗汁果然好甜,这算不算被藏着的小乐趣?”

    “还不算。还有一家绿植店,她家的兰花都是极品,价格却很亲民。”

    “怎么个美法?”

    “翠劲可爱,深秀幽静。”

    “那我们买一盆,明天送给父母,家里书房的那盆快要了此残生了。”

    “正有此意。”

    “明天上午我的古琴课结束,下午一起回家。”

    “下午没有课吗?”

    “我向学生们请了半天假。”

    早餐后弘庭梧弹了两个多小时的琴然后下楼上古琴课。凤栖先是看了几个小时的书,然后练《普庵咒》,几乎把整曲都弹了下来。

    她出门去桐竹那里转了一圈,又和桐竹一起去菜市场买好各自的菜再相向而去。

    路上收到桐竹发来的一条微信:“忘记告诉你,我怀孕了,今天上午去过医院。”

    “恭喜你,注意休息别累着。”凤栖立即传过去一条。

    下午一点半左右,赵临潭载着张桐竹的车停在了万壑山馆的复兴中路上,弘庭梧也已经启动车开出来,一前一后往郊区他们共同的家赶去。

    沿着修剪得体的茂盛灌木丛林很快来到别墅的大门前,管家李叔早早把铁门打开迎接他们。开阔的喷泉池的左右是两大片平整的绿色草坪,两棵高大茂盛的香樟树像别墅门前的两座石狮一样镇着宅地,茂盛又威严。

    两辆车同时开进宽敞的车库,别墅的男女主人站在门口笑脸相迎,弘庭梧一行四人走向前和他们的父母招呼着,李阿姨在茶桌上摆满了水果吃食,请主人们入座。

    高大宽敞的客厅在米黄色的灯光照耀下格外高贵典雅,落地窗让照映出窗外浓绿的大草坪和高低错落的灌木乔木群。

    这是一幢颇有气势的欧式三层别墅,除了李叔和李阿姨这对中年夫妻照顾着主人们之外,还有专门负责饮食料理的姜厨师和一位单亲妈妈徐姨负责家庭卫生。

    几位帮佣都住在一楼的保姆房,单亲妈妈徐姨和她的小孩徐松也住在主人家,小徐松上学的一应费用都是主人家资助的,所以徐姨照顾主人家无不尽心尽德掏心掏肺的。

    弘庭梧桐和赵临潭正式向二老介绍他们各自的女朋友,慈眉善目的两老喜形于色,只要是孩子喜欢的,做父母的也就爱屋及乌了,他们相信儿子们的眼光,天下的老人们都盼望着享受儿女成群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赵伯父和几个小辈聊天时发现她们学识不浅并且见解独到,便提议去书房弹琴喝茶。书房在一楼朝南的30平米左右的房间里,弘庭梧想起他和沈凤栖买的那盆兰花还在后备箱里,起身去车库取了来安置到合适的位置。

    书房有幽幽隐隐的暗香,香气醇厚,纯净清雅。抬眼望去,凤栖在不远处的案上见一座绿奇楠观音雕摆件,「修得三世福,品得奇楠香」,绿奇楠质地软糯,油脂如膏,泛着金色的光泽,散发出阵阵清冷奇香。

    「静室一炉香,虚窗一杯茶。」

    桐竹从包里取出她携带的老班章说:“请伯父伯母尝尝这款有些年头的普洱茶。”

    “嗯,是款难得的好茶。”赵伯父接过老班章看了看又闻了闻说,接着烧水准备泡茶。

    书房墙壁的挂轴是南宋刘松年的《秋窗读易图》和《松林抚琴图》,还有一副敦厚沉稳的笔墨:「取即不得,不取自通」,沈凤栖记得是哪部经书里的偈子,但具体是哪部就想不起来了。

    都说文人爱香,君子重器。从书房的灵璧石、玄德桥耳炉和博山香炉便可窥见这位位重才高、调清词雅的书房主人肯定是位心怀坦荡,品格不凡的真君子。

    「石体坚贞,不以柔媚悦人,孤高介节,君子也。吾将以为师。石性沉静,不随波逐流,然叩之温润纯粹,良士也,吾乐为友。」清人儒者赵尔丰的一席话便是形容这种良士君子的沉静温润之气质,一如弘庭梧和赵临潭的父亲。

    赵伯父在烧水准备泡茶时,沈凤栖和弘庭梧在书案前看他父母的笔墨,搁置在一边桌角的《元怀墓志》碑帖深得凤栖欣赏,爱不释手。

    宣纸上用欧楷写就的「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是赵伯母的手笔,笔法秀润婉美、精到而又舒展有度,凤栖认得她的字迹。

    「身口心寂,进止安祥,所闻观淨,独处少事,不乐众闹,心无缚著,行步自由。」应该是赵伯父写的,笔势刚劲疏润,字体楷行并茂,显然是位男士的劲健手笔。

    书案旁的古琴桌上放着弘庭梧为其母亲斫的「青黛」琴。

    “庭梧,不如你和凤栖在我篆香时为我们弹琴助兴?”赵伯母说完坐在品香桌前把一应香道工具整理好。

    “愿意为母亲驱遣。”弘庭梧笑着说。

    青黛伯母的制香工具精致雅洁,有香瓶、香炉、香筷、香灰、香压、香扫、篆印、香勺、香铲和香粉。《长物志·序》中说:“器具有度,位置有定,贵其精而便,简而裁,巧而自然也。”

    弘庭梧弹起吴兆基版的《鸥鹭忘机》,凤栖与桐竹还有赵临潭边听琴边坐在茶桌上喝着父亲泡好的普洱茶,再把眼看赵伯母娴熟地操作篆香流程,静静享受着这一番眼耳鼻舌身意。

    凤栖常在淳风茶舍看桐竹篆香,整个流程倒背如流。先理香灰、压香灰、放篆印,然后是添香粉、运香粉、提篆印、引篆香,最后起篆赏香观烟。

    “关于沉香的古诗有很多,你们都知道哪些,我来吟诵吟诵。”赵伯父出完汤以身作则说:“「南台静坐一炉香,终日凝然万虑亡。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缘无事可思量。」”

    “「明窗延静书,默坐消尘缘。

    即将无限意,寓此一炷烟。」”?赵伯母随后接了一首。

    “「焚香引幽步,酌茗开净筵。」”张桐竹对曰。

    “「把酒时看剑,焚香夜读书。」”赵临潭啜一口茶说。

    “「花气无边熏欲醉,灵芬一点静还通。」”凤栖说。

    “我有两句苏轼形容沉香的诗句。”弘庭梧弹奏完《沧江夜雨》说。

    “说来听听。”赵伯父鼓励到。

    “「所贵乎枯淡者,谓其外枯中膏,似淡而实美。」”

    “「坚玉润,鹤骨龙筋,膏液内足。」”

    “都是好诗。”赵伯母说完接着对两位准儿媳妇说:“沉香是置死地而后生的灵树结晶,经伤痛、治愈、香生、木寂,如同佛之舍利,是自然界的大修行,我这有两份奇楠碎料做的随身香囊,送给你们,就当见面礼,不要推辞。”说完一人递给一个。

    “谢谢伯母!”两个小辈接过礼物异口同声道。

    “听说凤栖弹琴也很好听,还没有机会听过。”赵伯父说完弘庭梧起身走过来,为腾出空间给沈凤栖。

    “学艺尚浅,伯父谬赞了。”凤栖说完走向琴桌。

    “献丑了。”凤栖弹完一曲《普庵咒》谦虚地说。

    “不错,稳重有静气!”赵伯父表扬说。

    “庭梧的琴声宽博疏朗、茂实刚劲,凤栖则精劲含蓄、清雅流畅。”赵伯母说。

    “你们还年青,等人生的磨练阅历都补上了,琴声还会更出色,凤栖有老八张中唯一的女琴家乐瑛的遒劲潇洒姿态,很不错!”赵伯父夸奖说。

    “你们的父亲若不是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操弄,不然也会弹得一手好琴。”赵伯母说。

    “伯父有诗书涵养,又阅历丰厚,正是弹琴最好时。”凤栖说。

    “要弹好琴,首先要多读书,读好书,特别是古文古书,没有书卷气的琴声是没有灵魂深度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赵伯父补充道。

    书房你一言我一语正讨论着琴书,李阿姨开门进来说有客人到访,赵伯父立马起身对大家说:“约好了生意上的朋友,先失陪一下,你们继续喝茶弹琴,我稍后就来。”

    赵伯父关上门暂时离开,桐竹坐在茶席主位继续为大家煮茶,茶香沉香,香气满溢,沁人心脾。大家安静地又听赵伯母弹了几支古琴小曲,琴风圆润典雅,一如弹琴者的性情。

    凤栖望着窗外几颗茂密的格药柃开出满树的小白花,花小却异常精致可爱。帘内书卷静砚,帘外清风修竹,翠竹旁是五棵挺直的青桐,枝枝如伞盖。

    “后院我种了一些草药绿植,还有一片菜园,有没有兴趣陪我去看看。”赵伯母对凤栖和桐竹说。

    “乐意之至。”桐竹说。

    一行人结伴来到后院。放眼望去,满目葱绿,一片生机,菜地边有许多成群的灌木和乔木,还有不少野地里才看得到的草本植物。有别于万壑山馆楼顶上的盆栽草药,这里所有草木都是地栽,所以更为根深叶茂。

    “这棵飞蛾藤,每到春天会开满绿叶白花,素雅纯洁,到了秋天,它们的叶子与萼片颜色都变为粉紫色,一大片飞蛾藤缠绕于枝间,如梦似幻。”赵伯母看着眼前的飞蛾藤说,两眼发光。

    “这棵是结香吧?植物的名字是多么的好听,让人瞬间想起了诗经。”桐竹说。

    “是的,还是一棵野生结香,叶在花前凋落,茎皮纤维可做高级纸及人造棉原料。”赵伯母回答说。

    “结香姿态优雅,可栽培供观赏,枝条柔软,亦可供编筐。”凤栖补充说。

    “你们俩还都是行家呢。”赵伯母夸赞说。

    “这也是草药吗?”赵临潭问道。

    “全株皆可入药,能舒筋活络,消炎止痛,可治跌打损伤,风湿痛。”弘庭梧回答说。

    “这是三角叶须弥菊,应该有两米高了,长着一颗颗钟形紫白相间的花,大自然可真神奇。”凤栖说。

    “这边还有很多植物呢,红花矾根、木犀枸骨、银姬小腊、吊竹梅、苏铁、白棠子树、鹅耳枥和光叶细刺枸骨。”赵伯母说。

    秋意已浓,花叶渐次零落,幸有秋果可堪赏玩。枫香和苎麻的果子是黑色的,鸡矢藤果实却是杏黄色,土茯苓的小果如绿珠般挂在垂帘上,青红相接的南五味子尝起来水分和甜度都很不错,每人都饶有兴趣地尝了一小把红得晶莹剔透的五味子。

    “像不像石榴籽?”凤栖问弘庭梧。

    “乍一看,挺像!”弘庭梧笑着说。

    “这牛卵坨还没有熟透,你们都知道有哪些名字称呼这种野果的?”桐竹问。

    “有很多叫法,拿腾包,九月黄,黄腊瓜。”赵伯母回答说。

    “这几棵赤楠的果子还没有变成乌紫色,再过上一段时间就非常美味了。”弘庭梧说。

    “我老家屋后的两座小山峰上长满了赤楠。”凤栖说。

    “这果子,可可爱爱的,我们也叫山乌珠。”桐竹说。

    “等它们熟透了,你们再来尝鲜。”赵伯母说。

    “这个是什么?”赵临潭问。

    “香腾包。”桐竹说。

    “好吃吗?”赵临潭问。

    “吃一个不就知道吗?”桐竹说完摘了一个用手摩搓几下塞到赵临潭嘴里。

    “有点辣。”赵临潭吃了一口说。

    “长得像不像荔枝?”赵伯母问。

    “有点。也挺像枇杷,只是颜色不同。”赵临潭回道。

    “嗯,是童年的味道!”弘庭梧边吃边说。

    “这里真好,有这么多原生态野果子。”凤栖说。

    “伯母的心里装着一片山林。”桐竹说。

    “这里恍若一个植物大观园。”凤栖说。

    “你们以后常回家看看,和我分享四时的花叶果实。植物也像人一样,有人关心和关注,它们就长势惊人,热情回应。”赵伯母手握着一根枝条慈爱地说。

    “我们会常回来看您和父亲的。”弘庭梧说。

    “等你们兄弟俩都成家了,能每天住在家里才好呢,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我和你爸也不想束缚了你们。”赵伯母说。

    “妈你怎么突然说的这么伤感呢?我们都在上海,回来这么方便。”弘庭梧说。

    “嗯,可能是因为知道你们都要成家了,有一种精神上的分离感油然而生。”赵伯母说。

    “看这些紫珠,比上次我们回老家参加婚礼看到的那片还要吸引人。”弘庭梧转移话题道。

    最让赵伯母着迷的莫过于她右手边那一大丛宁波野地里移植过来的灌木紫珠,这片紫珠的叶子几乎都掉光了,果量浓密得像化学分子结构模型般,簇拥着立在枝头上。

    “腊梅要开花,叶子都会掉一地。”赵临潭说完捏着几朵腊梅花放鼻尖闻了闻。

    “目测这两大片绿萼梅再过一阵就会开出一片灿烂如云的香雪海,释放出阵阵冰清玉洁的幽香,大老远应该就能闻得见。”凤栖说。

    “你目测推算的一点都不错。”赵伯母笑道。

    “《层叠冰绡图》是南宋马麟的绘画作品,图中所画的两枝梅花据称就是绿萼梅,绿萼梅是梅花中的名贵品种。”弘庭梧说。

    “等绿萼梅开花了我们一起来弹琴喝茶赏梅吧。”赵伯母提议道。

    “到那时何不邀书法班成员和琴友们来一次雅集?”弘庭梧说。

    “这个主意好。”桐竹和凤栖异口同声说。

    “那我这园林可要热闹一番了。”赵伯母说完又继续道:“我还栽了一小片杏花在那边,这里看不到,三四月份开起花开可谓胭脂万点。”

    “东坡先生写过一首《月夜与客饮酒杏花下》:「杏花飞帘散余春,明月入户寻幽人。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萍。」杏花开的时候也值得办一次古琴雅集。”弘庭梧说。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若是没有诗词,世间的花大概要减色几分吧。”凤栖说。

    “你现在睡眠有改善吗?”赵伯母问身边的沈凤栖。

    “大有好转了,谢谢伯母关心。”沈凤栖说。

    “还需要我再多配几副中药调理吗?”赵伯母关心地问。

    “不用了妈,我就是她最好的药。”弘庭梧看着沈凤栖笑笑说。

    “那就好,免得我还放心不下。”赵伯母也笑着说。

    徐姨走到后院请众人回来吃晚餐,她说赵董事长的客人已经离开,可以开饭了。

    赵董事长坐在餐厅主席等候众人归来,众人把脚上身上和手上的泥土冲洗干净,三前四后地入得席来。

    徐姨和李阿姨依次把饭菜上齐,满满一大桌,色香味俱全,荤的素的都有,几瓶红酒也被李叔一一打开。

    “难得今天我们一家人团聚一堂,大家喝点酒庆祝庆祝。”赵伯父说完举杯。

    “今天都住在家里,喝点酒也不用担心开车了。”赵伯母体贴地说。

    “你们的母亲吃素多年,受她影响我们家的饮食由此前的肥羊嫩豕,荤腥厚味逐渐转为清淡俭约,今天桌上的菜大都是后院菜园子里自己种的果蔬,虽然简单却芳鲜味美,只有一两件鱼肉,供我们家临潭这个无肉不欢的肉食动物。”赵伯父笑着说完举杯邀饮。

    大家举杯,觥筹相错。一片融洽祥和气息。

    “李渔《闲情偶寄》主张于俭约中求饮食的精美,在平淡处得生活之乐趣。蔬食之至美,最得清洁芳馥,养生之道莫过于此。”赵伯母说。

    “李渔的饮食24字诀即:重蔬食,崇俭约,尚真味,主清淡,忌油腻,讲洁美,慎杀生,求食益。我这几年做茶也逐渐重清淡蔬食而轻厚味油腻。”桐竹说。

    “草衣木食,上古之风,人能疏远肥腻,食蔬蕨而甘之,腹中菜园不使羊来踏跛。是犹作羲皇之民,鼓唐虞之腹。”凤栖说《闲情偶寄》里她最喜欢的是这一句。

    “临潭,你刚离婚,我和你妈还担心你情绪不佳,今天看你和桐竹情投意合,我们也就放心了,来,我们喝一个。”赵父说完和他的次子一饮而尽。

    “爸,妈,我和桐竹打算在年底完婚,桐竹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了。”赵临潭喝完高脚杯里的红酒说。

    “真是个喜事,恭喜你们了临潭。”赵伯母打心底里高兴地说。

    “嗯,也好,我们赵家很多年没有热闹过了,那就年底给你们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赵伯父也高兴地说。

    “我和桐竹都希望能低调一点,最好是两人来一次旅行结婚,不用大张旗鼓的。”赵临潭在桌底下拉着一旁张桐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说。

    “我们赵家是生意场上的人,很多事情不能单凭心性行事,好比皇帝的家事是国事一般,不能独行其是。”赵伯父语重心长地说。

    “那就按父亲说的办,只要和桐竹在一起,怎么办婚礼都行。”赵临潭顺从父亲说。

    “你们办完婚礼可以立即去旅行的。”赵伯母夹了几筷子豆腐吃完继续说:“什么时候约桐竹的父母家人到家里坐坐商量一下婚事。”

    “下周末,后天桐竹的父母会到上海。”赵临潭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