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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巢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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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度苏醒后,我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简单的来说就是从哺乳动物变为了膜翅目的昆虫。

    以往我对这种胖乎乎的黄黑小东西很有好感,但并不代表我期望这种可爱出现在我自己身上。

    何况,任何东西放大数倍后都不会再显得可爱的。

    臃肿的黄黑色腹部让我一时难以接受,好在它带给我的困扰顶多就是不太美观而已。

    我隔壁巢房里的那个家伙就不太好过了。

    也许它以前是个胖子,这让它腹部格外臃肿,甚至无法完全从巢房里出来。

    显而易见,它被卡住了。

    这是个不妙的情况,远处的工蜂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正一点点往这边过来。

    它动作既缓慢又灵敏,过来的同时还不忘对其他幼虫进行饲喂,对的,是幼虫。

    即使它们现在还有着类人的轮廓,但也只能被称为“虫”,就像我一样。

    隔壁的那玩意儿拼命蠕动拍打,依然被卡在巢房里,过度的活动让它体力流失得极快,很快就再也动弹不了。

    它趴在那里,口器里喷出不明的气声和零碎的字符。

    它看上去已经绝望了,即使它没有可做表情的五官,但椭圆形复眼的光芒已经暗淡下来。

    按理说,这个时候我们的外骨骼都较为柔软,是不应当出现这种状况的。

    工蜂很快就移动到了那个可怜的东西面前,仅仅只迟疑了0.5秒。

    下一刻,我隔壁的那家伙就被扯得支离破碎,血肉溅得到处都是,包括我的口器。

    没有想象中的恶心,反倒有一股熟悉的甜味。

    这种味道在蛹中就已经很晚习惯了。

    我非但不觉得难受,反倒想再多吸食一点。

    这种生理上的愉悦,却让我的心理本能的生出厌恶感。

    对啊,我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一种模样,只是内心还无法转换角色。

    毕竟这种事情要做起来,实在是很难的。

    也许我内心依旧当自己是“人类”?

    那只工蜂的口器微微抖动着,贪婪吸食着那个可怜虫的血肉。

    这动静引起了其他虫子的注意,很快,过来了两三只外形迥异的工蜂。

    说是工蜂,也许只有黄黑色的条形花纹还是一样的了。

    它们凑到一起,瓣状的口器飞快的抖动着,很快得出了结论。

    那个家伙是残次品,理所应当的被销毁掉了。

    虫子是没有语言的,但通过它们抖动的频率,我无师自通的理解了它们的意思。

    很快,那些残留的痕迹就被吸食殆尽,只有巢房的壁上还保留着一种浓郁的甜香。

    我小心的钻出了巢房,开始吸收那层厚厚蛹皮。

    随即,它们的目光转向了我。

    不能说那是目光,因为是复眼的缘故,我们这些虫子是没有目光可言的。

    此刻没有镜子,也没有水,可以映照出我面孔的物品,一个也不存在。

    在被围着打量了一圈后,它们迟疑了,其中较胖的那一只,它的口器飞快的震动着。

    没有声音产生,但我能理解它的意思,这很奇妙对吧?

    我想阿苏在的话,也会这样想的。

    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让我吓了一跳。

    我应该是不认识名字的主人的,但也不太陌生。

    也许在昏睡前,作为另一种生物,我是熟悉它的。

    工蜂伸出前足触碰我的背部,那里本该还有一对膜质翅,现在小的那对后翅并没有要长出来的意思。

    看样子,我是飞不起来了。

    只有毛绒绒的细碎绒毛而已,背部被触碰到的绒毛有些发痒,我忍不住别开了身体。

    我有些担忧这明显的缺陷会让我步入隔壁可怜虫的后路。

    但我多虑了,这些工蜂有自己的判断。

    “后面……长出来……还…有用……用……”

    我艰难的理解着它的意思,它对我没有什么恶意,反而还在担心我这个小东西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其他的工蜂想来也是一样的意思,它们一致认为我还没有发育完全。

    在被喂了一点甜甜的褐色稠状物后,我被安排去给巢房里的幼虫喂食。

    看上去我被接纳了,即使只有一半的翅膀。

    我很快适应了蜂巢里的生活,说来也怪,我看到巢房里那些蠕动的香蕉状乳白小东西时,竟会觉得它们可爱。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毕竟我不是真的虫子啊。

    蜂巢里的生活同时又很枯燥,我至今没有走出过我这一层巢房,也没见过所谓的“蜂后”是什么模样,估计也不太好看就是了。

    新长出来的工蜂和我一样都生着一对巨大的复眼,和肢节状的身体。

    不同之处是我的外骨骼更为柔软,有弹性。

    我似乎还被当做幼虫,不像其他孵化完成的工蜂得到了工作,搬去了别的巢房。

    枯燥的日子总是很短暂的,在冬天结束后,我依然没有长出完整的翅膀。

    但蜂巢的主人显然是没有这个耐心等待了。

    所以,我被赶了出来,也不能说是赶。

    我只是和其他工蜂一起被安排了狩猎的任务。

    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蜂巢的中枢,这里简直像个机场,那么多虫子挤在一起,不停的起飞和降落。

    和我一起的工蜂似乎都有着自己的名字,不过大部分时候我们是不交流的。

    至于我为什么说是被赶出来呢,很快你就知道了。

    嗖的一声,那几个家伙就丢下我腾空而去。

    我居然被丢下了。

    估计它们也没想到会有“蜂”没有翅膀吧。

    “你……等…快……是……狩猎……”

    旁边的年长者明显不耐烦了,如果它有表情,一定也会对我露出嫌弃的神情。

    “可…可……我………”

    可我不会飞啊!

    口器还在震动,我就被丢了出去。

    “去……狩猎……猎!”

    狩猎?

    难道不是去采蜜吗?

    接连撞上各种阻挡物又连摔了几个跟头后,我倒在一片碎石堆里。

    “疼…疼……”

    当然是会疼痛的,好在我的外骨骼较为柔软,没有出现外伤。

    随即,我便被头顶那巨大的“建筑物”震惊了。

    巨大的蜂巢悬浮在高空中,无数的浅色粘液抽成的丝从蜂巢的各个部分涌向远处,相互间形成巨大的拉扯力。

    太阳几乎都被遮挡住,仅存的天空也被乌压压的蜂群所遮蔽。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出发了。

    狩猎的话,要去哪里呢?

    会这么快就遇到猎物是我没想到的。

    现在我正缩在洞穴里舔舐伤口,说舔舐有些不准确,毕竟我没有舌头这种多余的器官。

    这个洞穴是我费劲挖出来的,差点刨断我的肢节。

    那个可怜的小东西已经晕过去了,剧烈的惊吓使得他发起了高热。

    周围十里,也许是几十里可能都没有人烟,废弃的城镇倒是不少。

    也许也曾经也这些废墟里生活过。

    但谁知道呢,已经想不起来了。

    当我发现他的时候,这个男孩就已经受了伤,意外中他的血液碰到了我的口器。

    意料之外的鲜甜。

    所以说,这几个月来在蜂巢里的“粘稠物”都是血肉吗?

    所以狩猎的是“人”么?

    我差点吐了出来,但怎么抠都只有一些无用的唾液和破碎的花瓣。

    这几天,我都只吃了一点植物,但还是饥饿。

    谁能想到我会在这种地方饿死?

    那也太可笑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到周围连个活物都没有,也许这猎物也包括其他的生物。

    夜色来临,温度开始变得很低,我缩了缩并不存在的脖子,将头转向了我的“猎物”。

    他早就醒了,正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我莫名有些兴奋。

    只要将口器刺破他娇嫩的皮肤,那些甜美的液体就会流入我的喉咙,流淌在我的身体中。

    这种想法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但理智告诉我不应该这样,虽然形态发生了变化,可我依然是人不是吗?

    我将手放在男孩的胸膛上,他抖得像个筛子。

    难道以为我会吃点他吗?

    他的脸皱成一团,身体蜷缩得像个婴儿般。

    一只淡粉色的手机被我掏了出来,外壳的彩漆脱落了三分之二,屏幕也裂开了。

    索性我还记得操作方式,我的触手在碰到屏幕时,飞快的敲击下几个数字。

    “0645—874139”

    像是白纸上莫名浮现的字迹,我奇迹般地记起了这个数字。

    但是,没有信号。

    也对呢,被虫子们破坏殆尽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kvx,ykau…xhj……dod,mnx?】

    一连串听不明白的音符在我的耳边出现。

    那个男孩醒了,他终于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是那男孩在和我说话。

    我居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真是不可思议。

    但很快我又反应过来,我并没有可接受人类发音的器官,换句话说,我没有耳膜。

    工蜂间的交流靠的是口器震动的频率,而不是声音。

    我有些懊恼,倒是那男孩兴奋起来了,他不停的和我讲话,直到他发现我压根儿听不明白。

    他沮丧了几分钟后,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这次他不害怕了,居然拉起我的触手准备离开这里。

    要到哪里去呢?周围什么也没有啊。

    不过我看到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暂时放弃了狩猎他的打算。

    猎人和猎物结伴而行,这可比狩猎有趣多了。

    我并不担心他会伤害我,我也不觉得普通人能伤害到我。

    旅途结束的比较仓促,因为我们很快陷入了被追捕的烦恼中。

    没有跑多远,我们的旅途仅仅开始了半个钟头就结束了。

    “抓住了,这个是我的猎物,不许和我抢啊,林!”

    “是你自己让他跑掉了吧,小孩子而已。”

    “那是我大意了!”

    说话的是两个高高在上的“狩猎者”。

    他们有着和普通人相似的外貌,面孔更加俊美,唯一不同的是背后生出一大一小的膜质翅。

    我来不及震惊于他们的语言,我只来得及为我的“猎物”倒下而伤心。

    他明显不行了,眼神因为贯穿心口的蜂针开始焕然。

    我胡乱的捂住他的伤口,希望这样可以让他好过一些,但没有什么用。

    这个可怜的男孩还在和我说着那些我不明白的话。

    “…ksnxo@&_……&:8299/_”

    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我的眼睛即使悲伤,也是鳄鱼的眼泪。

    更可怜我没有泪腺。

    这让我只能做一些多余的动作。

    “喂,那个杂兵你在干什么呢!那可是我的猎物!”

    红色头发的家伙对我不满,可我不想搭理他。

    他生气了,试图攻击我,我也做好了准备。

    他们是和我一样的虫子吧?即使拥有了人类的外表,也还是最低劣的虫子。

    我不想成为这样的存在。

    但即使是这样微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算了吧,不过是个弱小的猎物就送给它好了,那边不是还有很多吗?”

    “喂?让我送给那个杂兵?”

    “我们不也是工蜂而已?再说了,那样对它也有好处。”

    红头发的家伙似乎认同了同伴的理由,愤愤不平的离开了,走之前还瞪了我一眼。

    此时,男孩已经快死了,我唯一能做的是握住他的双手,即使我并不明白这样做的道理。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我却无法明白他的意思。

    他力气渐渐小了起来,却仍然不肯放手,死死抓住我冰冷的节肢。

    我决定把他的声音录下来,就在我完成的时候,这个男孩也停止了呼吸。

    我沮丧得不行,也许可以选择将他埋葬了,但我并没有这么做。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个人、一只工蜂也没有再遇到。

    我节俭的享用了他,说来奇怪,在我进食完毕后。

    缺少的那对翅膀长了出来,这让我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接着,我做了一件让我后悔的事情。

    我打开了那段录音。

    “……是…曾经…是人……不会放弃你的……不要放弃……会改变的……东边…大家……等………”

    于是我去了东边,但那时候,我和他都不清楚,一但工蜂开始捕猎,就再也无法停止了。

    我作为“人”的存在,早在某个瞬间就停止了啊。

    后来我成为了熟练的捕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