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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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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谷见小姐黛玉进来,不由大惊,一咕噜起来拦道:“小姐,您——”

    黛玉以帕掩脸,露出一双莹莹含露的双眸,轻声细语道:“我是为爹爹来的……”

    她向站在一旁的斐玉微微点头,走到塌边,俯身去看林海的脸色,忧道:“我听琼玖姑姑说,爹爹又病了,这才急急忙忙地过来了,冒然失礼,还请大管事不要怪我了。”

    说着,她忍不住落下两滴清泪,“爹爹这样好好歹歹地,什么时候才能大好呢?原本强撑着不肯按医嘱修养,现在昏睡着,倒显得气色好了三分。”

    林海虽昏睡着,脸色却比往常红润了些,长年被忧愁笼罩的眉心也舒展开了。

    黛玉早慧,又是从知事起就吃药长大的,久病成医,对望闻问切也有粗浅的了解,她把父亲的情形看在眼里,倒稍稍放下心来。

    再转身,便向斐玉盈盈拜下。

    “多谢公子愿为家父看脉,黛玉代爹爹谢谢您。”她虽然没看到眼前人施针的过程,却知道如今自己的父亲能有所好转,决计与对方脱不了关系。

    林谷看到黛玉的反应,却不由焦急起来。

    刚才他细数林府往事,仿佛小姐她是从头听到了尾,那也必然知道斐玉其实是自己的异母哥哥了,怎么还会以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对待斐玉少爷呢?

    斐玉也觉得小姑娘的反应有意思,以他敏锐的感知,这孩子确实是在自己收针没多久后,就偷偷躲在了门后,为何假装自己仍不知道呢。

    难道,真的与刚才揣度的一样,她是对父母瞒着她为其找了个嫡兄而不忿?

    这一想法出来后,即刻被斐玉打消了,所谓相由心生,他看这小姑娘虽然弱不胜衣,但清秀娇娴,小小年纪就口齿清晰,进退有礼,显然是在大家礼数的教育下长大的,又如何会有这种想法呢?

    如若不是,却又为何呢?

    斐玉微笑颔首,静静等女孩继续的话。

    “说来惭愧,请您便看在我年纪小,莫要生气……”黛玉又邈邈地行了一礼,垂头道:“听说爹爹病越发的重了,我便顾不得礼数,直径闯了了进来,又恰遇上一陌生人拦住,一惊一恍之下,竟吩咐人把那人捆了出去,现在想来,只怕那人是公子手下的人……”

    “……”斐玉听了这话,倒有些吃惊,难怪这么久了,都没看到胡二秉回来回话呢。

    他摇摇头,安抚地笑道:“无事,我那小厮一贯有股傻气,在别人家拦主人,确实缺了点教训,他皮粗肉糙的倒也无事。”

    胡二秉早就把当初斐玉教授的那套拳法学地扎实贯通了,这回没在林家闹起来,估计也是发现自己闯了祸。

    这林家小姐,遇上憨傻耿直的胡二秉,还能临危不乱,拿的出主事人的姿态,非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也算难得。

    仅此短短时间,斐玉便能从黛玉身上看出,林海与妻子贾氏对子女的教诲确实不凡。

    话说到这里,该铺垫的也都铺垫了,黛玉拿下一直掩面的双手,慢慢仰头看向斐玉,轻声道:

    “方才林管家的话,黛玉确实是一字不落的都听清了,此时心中仍有些震惊,可现在看着公子您的样貌,便感到十分亲切,也明白了爹爹为何竟会激动至此……

    黛玉是晚辈,亦是女子,本不该出面,可爹爹一病倒,林家没了主事之人,只能不顾礼数亲自操持,黛玉恳请公子在林家歇脚几日,一是公子迢迢而来,必有要事,二是路上疲乏,也可稍作休整,三呢……三是黛玉私心,公子温柔敦厚,可否再看看家父的病情,好教爹爹平复如故,焕发神思——”

    说罢,她又深深拜下,久不起身。

    斐玉听罢,不由长叹出声,他躬身扶起黛玉,低声道:“小姐一片孝心,难得可贵,我又如何忍心责备呢?”

    他看黛玉巴掌大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娇怯病意,不由道:“小姐气弱血亏,忧郁担怯,长期以往,恐生劳怯之症。”

    黛玉一怔。

    “如若寻常,我自当应承小姐所请,可到了扬州城,忽遇上了个大事,得快些回姑苏禀告恩师,即刻着手查验。”斐玉又道。

    这话并不是托词。

    按今日所见,自己与林海有七成想象,便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贾雨村也看得出来,又因为自己的年纪吻合,所以林谷并林海一见之下,就认定了自己是十七年前被那癞头和尚“拐”了的孩子。

    这么一来,想必老师早就知道了,甚至亲自吩咐自己来扬州林府慰问巡盐御史林海,祭奠先夫人贾氏。

    无论老师穆寻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指引自己到扬州来,其目的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与林海父子相认,归宗祭祖。

    老师用心良苦,可他却不愿接受,更何况此时他还要更要紧的事情不得耽误。

    黛玉听斐玉这般说,自然地看向林谷。

    林谷知机,连忙问斐玉,“不知斐玉少爷可是遇上了什么大事?我家老爷主政两淮盐物,消息也算灵通,手下也有几个能使的能人,不知道可能为少爷解忧。”

    斐玉略略迟疑,到底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问道:“不知道林管事可知道,扬州城远郊有个小庙?”

    林谷思索半响,才犹豫地回答:“嗯……可是,可是那位元拙大师挂单的‘智通寺’?”

    “正是。”斐玉颔首道。

    “啊……这个,”林谷看一眼榻上安睡的林海,“这个只有老爷知道了,小的只知,去岁老爷曾亲自前往智通寺拜访过元拙大师一回,可具体说了何事,小的也不知道了。”

    “不若公子便稍稍停歇,待爹爹醒来,再做详谈?”黛玉立刻接过话,诚恳地挽留斐玉。

    斐玉深深看了眼不及自己胸口的女孩儿,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允了。

    比起一味哭诉的林谷,年幼的林家小姐黛玉却更加善解人意,她虽然知道斐玉是自己的哥哥,却依然以“公子”相称,是知道斐玉并不如世人那般重视血肉亲骨,她不提父子关系,只以一孱弱女儿的身份为病倒的父亲请求,又了解并愿意为斐玉解决最急迫的问题,偏偏这事也许还真的与林海有关,事已至此,斐玉为何拒绝呢?

    比起这,他倒是由衷的生出感慨。

    林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女儿教导得这般好呢?